第三十五章 纸页上的暗战
党部的档案室内王龙正在用软布擦拭着档案柜，就听见张诚的黑呢大衣扫过走廊的声响，金戒指与楼梯扶手碰撞的轻响比往常早了半个时辰，这是主任突击检查的信号，每次都会带着总务处的人来核对文件。
“陈志明，李梅，你们过来。” 张诚的声音撞在档案柜上，雪茄烟的雾气从门缝里漫出来。
王龙转身的瞬间，看见五个穿中山装的干事抬着木箱站在门口，箱底的防潮纸印着 “保密局” 的暗纹，与三年前日军特高课的档案箱如出一辙。
李梅的浅蓝布衫突然抖了抖，手里的钢笔 “啪嗒” 掉在地上，笔尖在 “磐石计划” 的封面划出长长的墨痕。
“张主任这是……” 她的声音发颤，帆布鞋在青砖上蹭出半圈白痕，昨天刚抄录的防御工事图还藏在《吴郡志》的虫蛀处，用密写药水写在 “孙武练兵” 的注解旁。
王龙的南京口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镇定：“主任要检查资料？”
他弯腰捡钢笔的瞬间，档案柜第三层的《民国三十七年军需报表》突然滑落，露出里面夹着的假情报，上面用红笔标着 “吴淞口虚设炮台三座”。
“‘磐石计划’关系党**危，委员长下周要亲自过目，你们整理的进度如何？”张诚的金戒指在档案柜上敲出轻响，他的目光像探照灯扫过桌面，在李梅那杯没喝完的龙井上停了停，茶沫在水面拼出个 “防” 字。
“回主任，已经完成七成” 王龙翻开卷宗的瞬间，故意将真情报压在假档案下面，油墨味混着艾草香钻进鼻腔，那是 “海燕” 给的密写药水味道，只有用醋浸泡才能显影。
他注意到张诚的手指在 “甲字一号库” 的标签上反复摩挲，指甲缝里还留着雪茄烟的灰渍。
检查开始的第一个时辰，张诚就抽出了最关键的防御图。
“这处火力点的射角不对，应该覆盖北岸的仓库区，你们标反了” 他的钢笔在苏州河弯道处划了道红痕。
王龙的南京口音里带着刻意的惶恐：“是属下疏忽，这就改正”
他接过图纸的瞬间，看见李梅的袖口悄悄沾了点墨水，在卷宗边缘画出个极小的箭头，指向藏着真情报的《吴郡志》。
李梅突然 “哎呀” 一声，将墨水瓶碰倒在假档案上。蓝黑色的液体漫过 “虚设炮台” 的字样时，她的指尖在 “真炮位在南岸” 的密写处反复摩挲。
“真对不起，这可是重要文件”
王龙的抹布及时盖上去，挡住了张诚探究的目光，墨渍在纸上晕开的样子像朵绽放的墨梅。
正午的阳光透过档案柜的玻璃，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影，张诚突然指着《吴郡志》：“你怎么总看这本书？”
王龙的南京口音里带着坦然：“里面记载着上海的水文地理，对核对防御图有帮助” 他翻开 “黄浦江古河道” 那页，虫蛀处的真情报被片银杏叶盖住，叶脉恰好挡住 “五月竣工” 的字样。
“主任，这页有涂改！” 总务处的干事突然开口喊道，他举着的施工时间表上，“钢材到货日期” 被改成了 “四月初十”，与真日期相差半个月。
“谁改的？” 张诚的金戒指在纸上敲出冷硬的响，眼神看向王龙和李梅。
“是我不小心蹭到的，用橡皮擦擦就好了”李梅的眼泪瞬间涌出来，她的橡皮在纸上擦出屑末，恰好盖住密写的 “美军顾问团驻址”。
检查进行到第三个时辰，张诚突然让所有人出去，单独留下王龙。
“陈志明，你是个人才” 他的雪茄烟在 “防御体系总览” 图上点了点。
“但有时候太认真，反而会惹祸” 王龙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看见主任的黑呢大衣口袋露出半截录音带，原来档案室的打字机里藏着窃听器。
“主任的意思是？” 王龙的钢笔在卷宗上划出沙沙声，故意在 “甲字七号库” 的炮位参数上写错两个数字。
“没什么，就是提醒你，有些错误，睁只眼闭只眼就好，下午把资料送到我办公室，顺便带上李梅的检查记录”张诚突然笑了，他的金戒指在王龙肩上拍了拍。
王龙走出档案室时，看见李梅在走廊的阴影里发抖，浅蓝布衫的袖口沾着碘酒，与《吴郡志》虫蛀处的密写药水反应出淡棕色的痕。
深夜的仁济医院，“海燕” 正在破译王龙传递的情报。摩斯电码的滴答声里。
她突然停下手：“张诚是故意放过你们”
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地图上扫来扫去，“他想让你把假情报传出去”
王龙的手指在 “美军顾问团” 的驻址上点了点：“我留了后手，真情报用密写药水写在《吴郡志》的夹层里”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像在为这场无声的胜利伴奏。
回到党部，李梅的办公桌上摆着杯冷掉的龙井，茶碟里压着张字条，是她娟秀的字迹：“张诚让王会计盯紧你，明天送资料时会搜身”
王龙将字条塞进嘴里，纸浆的涩味里突然尝到股熟悉的墨水味，与他抄录真情报用的一模一样。
档案柜第三层的《吴郡志》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本《申报》，中缝的 “海燕” 专栏被红笔圈着，文章标题《谷雨防潮指南》的 “潮” 字少了三点水。
第二天清晨，王龙捧着资料走进张诚的办公室。王会计的手在他长衫内袋里反复摸索时，他听见李梅在走廊咳嗽，那是 “安全” 的信号。
张诚的金戒指在卷宗上敲出轻响：“很好，看来没什么问题”
他突然翻开《吴郡志》的位置，看见里面夹着张《上海物价表》，粮价涨幅的数据被红笔圈着，像无数双饥饿的眼睛。
王龙走出办公室的瞬间，听见张诚在打电话：“让人盯紧陈志明，他果然把假情报送出去了”
档案室的铜锁在午后的阳光里泛着光。王龙翻开李梅留下的《申报》，中缝的 “海燕” 专栏里藏着极小的针孔，用放大镜照过去，赫然是真的防御体系改造图。
他突然想起李梅说的话：“我弟弟总说，最好的伪装，就是让敌人觉得你在按他们的想法做事” 窗外的鸽哨声掠过党部的屋顶，像在为这场纸页上的暗战，吹着支隐秘的序曲。
整理完最后一份假资料时，王龙在卷宗里发现张李梅的照片，穿浅蓝布衫的姑娘站在黄浦江畔，照片背面写着行小字：“有些监视，从一开始就是保护”
王龙将照片藏进《吴郡志》的新夹层，突然明白这场检查从来不是结束，而是像谷雨的雨，看似阻碍前行，实则在滋养着胜利的种子。
傍晚的党部响起下班的钟声，王龙看见张诚的黑呢大衣从主任办公室出来，金戒指在阳光下晃出刺眼的光。他手里捧着的卷宗里，夹着李梅故意放进去的假情报，上面的 “吴淞口虚设炮台” 被红笔打了个勾，而真正的防御图，此刻正躺在仁济医院的药柜里，等待着被译成摩斯电码，飞向解放区的夜空。
王龙的南京口音在走廊里响起，带着刻意的轻松：“李小姐，明天见”
浅蓝布衫的身影在档案柜后闪了闪，没有回答。但他知道，这场纸页上的暗战还将继续，而那些藏在墨迹里的忠诚与背叛，终将在解放上海的炮火里，显露出最真实的底色。
